杏花邨在風災過後, 需時回復正常,到處滿佈泥沙和膠垃圾,公園還是水浸,不少家庭一起在清理自己的家園。  

卜戴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,《答案在風中飄》(Blowing the wind)是我心愛的名曲,但一直繞梁在心𥚃,是組合「彼得、保羅和瑪麗」(Peter, Paul and Mary)演唱的版本,更準確點,是他們在一九六二年現場演唱的版本。當時他們仍然年輕,瑪麗風韻猶存,黑白的BBC影片,粗糙的錄音,結合瑪麗的低吟:「我的朋友,答案就飄在茫茫的風𥚃。」我就固執地認定,這是最好的版本,在鐵騎走千里,風塵撲面時聆聽,別有一番風韻。 我喜歡獨自騎車遠行。如果天地是教堂,穹蒼就是壁畫,滿天星斗是十字架,我受它們的感召啓程。茫茫天際,漫漫長路,一切的風景呼嘯而過,一去無回,唯有撲面的疾風常伴身邊,如慈祥的神父,引導你盡訴心底話,人處身在時速六十公里的世界,想得特別多,思緒飄得特別遠,回憶如走馬燈盡現眼前,心中澄明一片。 不知從何時開始,除了聽音樂之外,我養成在旅途中聆聽香港網台的習慣,就在台灣東部的公路上,一邊山脈一邊海洋,從網絡傾聽世界巨變:梁振英上台、王立軍潛逃美國領事館、薄熙來失勢、習近平奪權、普京三度當選、奧巴馬連任、狂人卡達菲之死⋯⋯聽得厭了,就轉聽音樂,《答案在風中飄》總是首選,當時我還年輕,最喜歡是開頭的兩句歌詞:「人究竟要經歷多少旅程,才能成長銳變成男子漢?」 今天重聽,原來中、後段才是主菜,是成年人痛苦的天問,苦澀的懺悔:「砲彈要試射幾多次,人們才會永遠禁止?」、「受苦的人要被困禁多久,才能重獲自由?」、「人要轉過頭,視而不別多少次?」木結他如泣似訴,原來是六十年代美國年輕人反越戰、挑戰老人的吶喊,卜戴倫創作此歌時才二十出頭,心境竟然蒼涼如老人,但我此刻卻真切體會他的心情。 此時此刻,香港降下滂沱大雨,洪水淹沒街道,彷如末世。我看見年輕人吶喊:「香港如所多瑪、俄摩拉罪惡之城,上天上帝已定意降火懲治毁滅這地」、「希望洪水再來,清洗同毀滅呢個充滿荒謬不義嘅城市。願上帝聽到我地嘅呼喊、紀念義人、審判所有不公。」他們問天:「何時才有公義?」我只能嘆息:「我的朋友,答案就飄在茫茫的風𥚃。」

每次來到台灣,我都要騎機車,穿梭城鄉縣市,在公路上馳騁,感受疾風撲面,風嗚耳壁。原來在我心中,親手掌握軚盤,馳向自己的目的地,是多麼的重要。 曾經我立志浪跡天涯,《麥迪遜之橋》𥚃不羈的攝影師,世紀未最後的牛仔,是我兒時的榜樣。留學台灣,我在大學找不歸屬,唯有旅行尋找自我,我冒著清晨的霧氣, 騎機車在公路窄巷上縱橫飛馳, 搭火車穿越一個又一個縣市; 我越過山頭, 穿過叢林, 涉過河谷, 溯過溪澗, 攀越一重又一重的山嶺,所有的柔情壯志,狂言私語,都在化成風和雲,霧和雨。 曾經我響往大時代,從電影的長鏡特寫𥚃,遙想上世紀的亂世,最刻骨銘心的情懷,一定是發生在月台,情人擁抱,母親泣別兒子,火車馳往烽火漫天的納粹戰場,生死兩茫茫。結果我如願以嘗,畢業返港就捲入了亂世,目睹一個崩壞的時代,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,驚慌不知身在何處。革命是吞噬一代人的大漩渦,絕大部份的人,都難以掌握自己的命運,恐怕連剩下極少數掌權的人都不能吧? 我已經不是傷春悲秋的少年,離群獨處,又故意㑏立在人群中,自我陶醉,享受那種自作放逐的快感。當你經歷了亂世,方發現平凡的生活,才是最幸福的珍寶。我想安定休息,但輾轉反覆,浮浮沉沉,還是重返旅途之上,驀然回望,《麥迪遜之橋》𥚃的攝影師,不就是終生放逐,鬰鬱而終嗎? 遠方的曠野在呼喚我,也許是前世的記憶,我前生也許是荒野牛仔,是否香港人都是難民的子孫,擺脫不了烏合之眾的劣根性,不能安身立命,註定飽歷風浪,任命運擺佈,終生流離浪蕩? 今宵酒醒何處 ? 楊柳岸、曉風殘月。

最近我一直思考香港人的民族性,想起「小男人」和「走精面」,想起每當有機會作主,或者主動出擊時,香港人都會臨陣退縮,把命運拱手相讓,像梁耀忠棄甲曳兵, 蔡東豪臨陣退縮;雨傘革命時無數次守在鐵馬陣前,按兵不動,你眼望我眼,等待一個指示, 直到天荒地老,靜默無聲。 美國和香港,牛仔與難民,民族的姓格決定了命運。香港人是難民的後裔,逃避暴政,四處流竄,只相信金錢,更是三姓家奴,不介意侍奉外族,有小聰明而缺乏大智慧。這群人不敢當家作主,始終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,是面目模糊的螻蟻,不是勇悍開荒的西部牛仔。 難民是螻蟻,螻蟻苟且偷生,也僅止於偷生。過去聽命於英國蟻后,克苦耐勞,在群體𥚃安分守己地過活。好日子過久了,一些野心大的螻蟻不甘捱苦,進化成蝗蟲,他們勾結外敵,壓榨同胞,再飛出去搶掠稻田。蝗蟲搶掠,也僅止於搶掠,在文明人眼中,跟螻蟻一樣都是禽獸。我們努力奮鬥,就是要克服禽獸的劣根性,像人般活得有尊嚴。 廿一世紀,讓我們當首批牛仔吧,騎著自己的愛駒,向自己的目標進發,最終建立自己的家園。

中國三千五百年歷史,魯迅認為只有兩個時代,就是「做穩了奴隸」、「想做奴隸而不得」的時代,交替輪迴。直到上世紀列強開炮,轟開了封建的大門,把現代文明強行灌入這個古老大國。但適應了一百年,華人沒有當上文明人,只是進入第三個時代:「蝗蟲的時代」,他們見識了外面的世界,於是有能力者,加倍剝削同胞,再移民去外國,搶別人的資源,享受免費的民主制度,也一併帶去所有的劣根性,在移居地複製另一條唐人街,在溫哥華炒賣房地產。柏楊在上世紀哀嘆:「中國人到哪裡都是中國人!」廿一世紀,中華文化被中共滅了,很多華人接受過日本和英國的殖民統治,所謂「中國人」都換了外國護照,但仍然活得不像人,只是變成一隻現代畜生,我們仍要對子孫哀嘆:「蝗蟲到哪裡都是蝗蟲!」 香港人是難民的後裔,只求温飽不理世事,香港的英殖歲月,就是做穩了奴隸的華人,盼望了三千五百年的「盛世」,英國佬是「好皇帝」,有幾十年飽飯吃,此生無憾了。所以香港人懷念英國,海外中國人變成「國粉」,新加坡人歌頌李光耀,都是盼望好皇帝的奴隸心態,不是現代的文明人。上一代老人接受蛇齋餅粽投票,起碼會留下來等死,離地中產為了謀利,不肯社會動亂,寧投飯民左膠作代言人,拖延香港慢性死亡的日子,好讓他們儲錢移民,安享晚年。從奴隸到蝗蟲,大難臨頭馬上飛,後者好像更聰明,但蝗蟲到哪裡都是蝗蟲,不是一個有尊嚴的人。

香港受殖民獨裁統治,大部分人仍然對政治冷漠,但在使用臉書上異常放任。你說香港人沒有自由意志,盲從大台指揮亂投票,但他們使用臉書卻非常自我中心,毫無節制。歐美享有民主自由,普遍視臉書為社交平台,當愈來愈多成年人使用,年輕人便離開臉書,避開父母。相反,臉書對香港人而言是「精神鴉片」,當主流傳媒不是染紅就是被封殺,僅能依賴臉書獲得一點點自由資訊。 長期受到殖民壓制統治,加上精神蒼白無聊,香港人需要在臉書大肆發洩,飢渴地瀏覽垃圾資訊,聽靡靡之音以麻醉神經,圍爐取暖,講是講非,盡情大吵大屌,籍在享有自主權的臉書狂屌,以獲得生存下去的快感和生趣。除此之外,籍煽風點火,起哄湊熱鬧,圍觀他人吵架而滿足獵奇心,填補一點精神無聊的空虛感。故香港人的臉書,除了吃喝玩樂聲色犬馬,就是竭斯底里狂燥抑鬱,充斥臉書KOL、是非精和花生友,此為香港民族的「臉書精神病」,現實上的樓奴,臉書𥚃的瘋子。

早前我上無待堂的節目,堂主問我:「在這次選舉當中有什麼收獲?」最大的收獲,就是瞭解到,大部份的香港人,跟中國人差不多,沒有自由的意志,集體服從指揮投票。又有很多人,思維黑白二分,無法進行複雜一點的思考,腦中只有共產黨和非共產黨之分,九十三歲的大黃伯,整天跪在馬路求人投票,哀求人們投給泛民,結果出來,他心滿意足,還遺憾李卓人落選。我不否認他出於好心,也算是反共,但好心做壞事,活了近一世紀的人,都可以如此愚昧。 李怡批評戴耀廷擾亂選舉,為一己私怨,拖累黃毓民,指責蘋果在投票當日,刊登全版廣告,令其奸計得逞,引用杜汶澤的說話:「好心做壞事,男拔萃之恥!」指盲從雷動計劃的人,乃沒有自由意志,等同領取月餅卡投票的愚民。孔誥烽說:「香港有得投你就唔知邊個打邊個臨到最後一刻先跟雷動9投。」不論是領取蛇齋餅粽的老人,還是盲從雷動計劃的人,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,就是對於政治徹底無知,或者嚴重脫節,作為乎合投票資格的成年人,卻不肯花時間瞭解議會、政客和政治環境。 美國總統大選,杜林普和希拉莉進行首場辯論,小學五年級的功課,就是觀看辯論直播,老師提早電郵家長,要教十歲的孩子歷史、憲法和總統職責,要求家長從旁協助。有一集網上娛樂節目「孩子看政治」,七歲的美國兒童,評價總統候選人杜林普的台上表現,思路清晰,對話如流,勝過七十歲的香港老人,我羞愧到無地自容,和美國相比,香港原來是「無敵掌門人」的水平。 「孩子看政治」: 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D0ZTKaMcqCM

「花生友」即看客,是一眾湊熱鬧的群體,永遠置身事外,退守安全地帶,觀看別人爭執、抗爭和選舉,喜歡火上加油,唯恐天下不亂;喜歡事後孔明,做勝利球迷,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,自己不會負責任,看見有免費好處,方一窩蜂上前搶奪。 孔誥烽說:「香港有得投你就唔知邊個打邊個臨到最後一刻先跟雷動9投。美國你冇份投你就金睛火眼追得好貼睇live人地辯論有幾個sound bite都數得出。」自由伴隨責任,沒有自由意志,不肯負責任,盲從雷動計劃的人,等同領取月餅卡投票的愚民。 一不閱讀政綱,二不理會政績,更不珍惜手上的選票,連人名黨派都分不清,但喜歡在茶餘飯後講政治,蹲在廁所大便時傳耳語,以訛傳訛,死不認錯,私怨大過天。維園阿伯和臉書KOL,孰優孰劣? 一群野猴子聚集在水簾洞前呱呱大叫,你眼望我眼,就是沒有一隻肯出頭。香港人奉為「精明」的處世法則,就是明哲保身,任何事情,如果有潛在的風險,就會退避三舍,泠眼旁觀,寧可別人出頭。待勇敢美猴王躍身一跳,發現洞𥚃的世外桃源,圍觀的猴子就一湧而上,把稍有名氣的猴王踩成地底泥,滿足其變態的妒忌心。 但凡發生事故,或者只是一場小爭執,馬上會引來一群香港人圍觀,湊過頭來看戲,他們起哄、起哄,不斷地起哄,煽風點火,比當事人更興奮,自己置身事外,處在安全地帶,籍圍觀而滿足獵奇心,填補一點因精神極度瑣碎無聊的空虛感。這個民族患了精神重病,即使體格如何茁壯,生活如何富裕,都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看客。要拯救這個民族,需從心靈開始。 (相中人與文章無關)

國家身份的認同,不在民族自豪,在於羞恥心。當立法會選舉結束,你為香港人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,分擔羞恥,就會牢牢記著這個群體。 「世代懺悔錄:香港前途考古札記」這個專頁,在立法會選舉過後不久,由一位長者開設,藉業餘考古,重組八十年代至今的史料,深切自省,思索未來。他懺悔道:「為何香港弄至今天田地?很多人指責年輕人搞事,其實做長輩有更大責任。我成長經歷前途談判、主權移交,見證中共走數幾十年,整代人無奈接受,不但無奮力抵抗,更陷於失憶,持續受騙。如今香港面臨二次前途問題,自問能做不多,但仍想盡綿力藉業餘考古重組記憶,回顧走過的路,深切自省,也盼未來世代在前人血淚中汲取教訓,有智慧有能力扭轉乾坤,掌握自己命運。」 政黨交替、總統輪替,在一個安定的社會,不會影響到市民的生活,市民擁有不理政治的自由。但香港人活得很累,特首選戰權鬥、中國江派鬥習派,美國杜林普和希拉莉競選總統,統統都會影響自己,香港的命運,如波濤中的一葉孤丹,處身在雲譎波詭的政治鬥爭𥚃,久久不能安定。 要掌握香港的命運,必先要瞭解香港人,瞭解香港人的民族性,因為性格決定命運,有什麼樣的人民,就有什麼樣的政府。「香港人是抵撚死」,這句話是善人的吶喊,智者的嘆息,也是反省的智慧。那位長輩有愧於年輕人,尚懂得自我懺悔,我們活在當下,更要反思自己的劣根性,正視自己的真面目,不要把所有的罪惡都推給梁振英,或者港共政權,照一照鏡子,鏡中是否一個醜陋的香港人? 照片:二零一四年九月二十九日  金鐘夏慤道 攝影:文豪